（原刊於 信報財經新聞 A21 EJ GLOBAL plus）

上星期土耳其外交部發言人Hami Aksoy發聲明譴責中國不人道對待新疆維吾爾族人，措詞之強硬令不少人認為近年大大改善的中土關係將再起波瀾；他指過百萬新疆維族人被關在集中營，受折磨和政治洗腦，直接否定了中國口中的「教培中心」，並將它與二戰納粹集中營拉上關係，稱「二十一世紀再現集中營和對維族人有系統的同化是人道恥辱」。

土耳其與新疆維族在信仰、文化上緊密聯繫，加上境內住有萬計的維族人，為他們發聲並不稀奇，過往也不乏例子。如2009年烏魯木齊的「七五事件」──維族人大規模示威，維漢兩族爆發衝突，以官方武裝鎮壓結束；土耳其時任總理埃爾多安將鎮壓形容為「種族屠殺」，更向被中國視為主謀和恐怖分子的熱比婭發放簽證。即使近年中土關係好轉，土耳其因對偷渡的維族人打開大門而多次引起中國不滿。

故真正的問題，是為什麼現在才譴責？早於2017年已有媒體和智庫組織爆出中國建營的消息；去年中多個國家相繼譴責，土耳其不在內；去年10月，土耳其國會議員兼反對黨「好黨」（IYI）主席阿克謝內爾要求總統埃爾多安就此回應，政府依然沉默，直至上星期。如同我們見到消失了的區議員開始落區，便知選舉快到一樣，埃爾多安及其「正義與發展黨」（AKP）也要為3月底的地方選舉落場了。

宗教成兩國合作障礙

不少土耳其民眾關注維族人苦況，近月多次示威要求政府回應，此刻譴責和要求中國閉營，正好回應民眾訴求，若能轉移國民對國內經濟的不滿則更好。畢竟自埃爾多安去年6月連任總統，承諾會搞好經濟後，但貨幣依然疲弱，未擺脫高通脹低增長困局。

更重要的是，能維護他那穆斯林世界領袖的形象。與其說土耳其冒破壞兩國關係之險而聲討中國，也可說埃爾多安為兩國關係冒捅破面具之險，拖到現在才發聲，比西方國家遲，也比馬來西亞和印尼等穆斯林國家慢。

如今兩國爆發口水戰，當然有再次行遠的風險。但再遠，不過五十步之遙，要互相理解應不難。畢竟埃爾多安在國內同樣以國家安全之名，打壓庫爾德族人、將異見者關進監獄；大搞伊斯蘭化，削弱世俗主義，與中國同化維族人異曲同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說土耳其在反恐上雙重標準已是婉轉，官媒《環球時報》包袱較少，說得直接：「如果套用西方人權標準，土耳其滿頭都是辮子，實在不該學着西方的腔調擺所謂『人權』的臭架子。」

但中國要明白，這五十步是實在的。相比中國一黨專政，埃爾多安還是有選舉要應付，有民情要安撫。當年土耳其民眾為「七五事件」上街，燒中國國旗、攻擊中餐館，足見反中情緒若升溫，並不容易收拾。雖然中國放出視頻力證維吾爾族民樂家艾衣提未死，但土耳其民眾隨即質疑中國自導自演或在視頻造假，國內不滿日增，埃爾多安和AKP以至其國會盟友「民族行動黨」（MHP）難免要進一步表態，以對應反對黨──好黨和伊斯蘭六義政黨幸福黨（Saadet Party）對中國穆斯林少數民族運動的支持。事實上埃爾多安已發功，日前不點名批評中國：「他們變成我們的敵人，只因面對暴行時我們沒有保持沉默，因為我們當面斥責他們的不公不義。」

中土關係近年因為互利而走近，土耳其垂青中國雄厚的投資財力和科技發展潛力；中國看上土耳其的歐亞戰略位置，視之為「一帶一路」的重點拉攏國家，各取所需，理應可長久合作；但一個着力伊斯蘭化，一個着力去伊斯蘭化，注定時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