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學美國政治研究中心與哈里斯民調(Harvard CAPS/Harris Poll)連月為美國總統大選進行追蹤民調,結果顯示,最多選民認為新冠肺炎疫情議題最重要,經濟政策則排第二。兩黨候選人的競選策略亦反映相同趨勢,共和黨特朗普打經濟牌,攻擊對手拜登是極左共產分子,將要破壞經濟;民主黨拜登則指摘特朗普要為抗疫失敗和經濟蕭條負責。然而,當最高法院大法官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病逝消息一出,這兩大議題都要讓路。
當然,要待9月至10月的民調結果出爐,才有更準確對比。觀乎美國的傳媒和網絡風向,移民、槍管、同性戀權利、墮胎、女權等具爭議性議題忽然再次佔據主要版面。須知道,根據上述民調,今年除了有15%至25%受訪者依然認為種族和移民是最重要議題外,槍管則只有約9%,女權介乎3%至4%。
制度使然 兩黨誓不退讓
要解釋這次轉向,就要明白最高法院的角色。它是美國最高級別的法院,對所有法律問題和案件有最終決定權。
儘管憲法沒有訂明,但經過1803年馬伯利訴麥迪遜案(Marbury v. Madison)後,它可謂自行賦予有裁定法例是否違憲的權力。
槍管、墮胎等富社會爭議又敏感的議題,固然在國會引起議員激烈討論,可是決定權更多在最高法院手裏,例如近年裁定同性婚姻合法,就成為全國50個州份的法律。最高法院也能裁定行政命令是否合法。
2017年總統特朗普針對中東和非洲7個國家國民的旅遊禁令,就被州法院和聯邦上訴法院裁定須暫緩執行。結果,最高法院以5比4,准許執行部分禁令。
如此大權落在9位終身制的大法官手中,他們由總統提名,再經參議院以過半數通過任命。他們的權力、任期和任命方式,令最高法院成為兩黨必爭之地。特朗普上任後已任命了兩名大法官,保守派與自由派的比例為5比4。金斯伯格屬自由派,若特朗普任命保守派法官填補,比例就會拉闊至6比3,保守派將在未來數十年擁有壓倒性優勢。
或影響幾代人 催票效果強
假如你是保守派或極右選民,過往看着自由派推動同性婚姻合法化,把謀殺胚胎說成墮胎權利,意圖謀奪憲法賦予你擁有槍械的權利,還想容納更多移民來搶飯碗搶資源,無視移民和黑人對社會造成的威脅,又高舉女權,削弱由白人男性主導的優良傳統。你很可能會想,終於等到今次把國家從道德衰落之中拯救出來的難得機會了。
假如你是進步派選民,經過前人多年努力,好不容易有些成果,但社會仍充滿不義,歧視社會少數的問題依然嚴重,甚至威脅着他們最基本的生存權利。一旦保守派進一步控制最高法院,別說前人成果能否保存,往後要推動社會進步簡直難上加難。更甚者,若你屬於那些社會少數,你的生活在可見將來都無法變好。
因此,對不同價值觀的美國人來說,由哪派取得最高法院優勢是存亡之爭(existential)。總統極其量執政8年,最高法院的取態則關乎未來數十年意識形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走向。
特朗普心裏明白,不論抗疫怎樣失敗,經濟再差,打造史上最保守的最高法院,就是其支持者眼中最亮眼的政績,所以毫不猶豫,甚至早已準備好提名新人選。至於共和黨的考量,可能比特朗普看得更長遠,反正特朗普目前民調落後,以此催票也好,否則日後以最高法院牽制拜登政府亦可。
特朗普求速決 為連任添保障
今年大選還有另一盤算,特朗普早已把郵寄投票說成舞弊,若大選結果有爭議或「被引起」爭議,最高法院很可能像2000年般負責定奪誰當總統。共和黨多一個朋友,就多一個勝選保障。
對於民主黨,大法官任命危機,或能助拜登彌補弱項,動員進步派和年輕選民含淚投票。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民主黨能否阻止共和黨在大選前完成新大法官任命。
回看歷史,當總統和參議院多數派同屬一黨時,確有在選舉年任命大法官的先例,但最短也距離選舉100天。有美國傳媒統計,整個程序平均需要71天。假設特朗普於本月26日公布人選,離投票日只有37天,但離新一批參議員上任及特朗普本屆任期結束則分別還有99天和116天,加上共和黨人透露已點好票,憑着deadline fighter的決心,即使特朗普輸了大選,在他卸任前完成任命大法官,也並非不可能。
民主黨可嘗試拉布,亦有意見認為只能尋求取得下屆參議院大多數議席,透過增加大法官席位來抵消這次任命。
總統大選已進入大直路,此刻爆出大法官任命風波,突顯在現時制度之下,最高法院無可避免成為黨爭戰場。
制度問題,當然是政治問題,早已心知肚明的政客,又何苦還在高呼不要政治化呢?
後記
編輯或許誤會了我的意思,在《信報》的版本裡,是:
當然,要待9月至10月的民調結果出爐,才有更準確對比。觀乎美國的傳媒和網絡風向,移民、槍管、同性戀權利、墮胎、女權等具爭議性議題一直佔據主要版面。不過,根據上述民調,除了有15%至25%受訪者依然認為種族和移民是最重要議題外,槍管則只有約9%,女權介乎3%至4%。
看起來像是移民、槍管、同性戀權利、墮胎、女權議題一直是今屆選舉的焦點。然而,民調結果指出疫情、經濟和醫保是民眾目前認為最重要的三大議題,上述的五項其實都三甲不入。但金斯伯格的死,燃起了最高法院的戰火,令該五項議題搶佔關注,原先被視為最重要的議題都被擠開了。
還有一種觀點沒能寫進去。有種看法是厭倦了最高法院多次跌入政治旋渦,認為制度出問題,加上國會議員無能怕事,動輒將有爭議的問題統統交給最高法院處理,而避開在國會辯出個方案來。這不但令最高法院愈來愈重要,派系鬥爭愈來愈明顯,更令政客毋須有政綱,毋須著手討論和解決有問題的政策。因為,最後只是在選舉年承諾會按派系投票選大法官,似乎就已經足夠。這段片充分表達了這意見:
不過,沒詳談這種論調,是因為大法官的終身任期真的很要命,派系控制可以長達數十年;而由於最高法院的確在一些很有爭議而且與意識形態極為相關的事。人們未必在經濟政策、外交政策上有明確的意見,卻在意識形態、信仰、價值觀上有分別。制度固然是問題,而這制度讓民眾兩極化的爭議放到最高法院一鎚定音,當下不爭也得爭。
最高法院待審的案件之性質:
警權和使用武力問題 Torres v. Madrid (10月14日)
移民 Pereida v. Barr, attorney general (10月14日)
同性戀權利 Fulton v. City of Philadelphia (11月4日)
醫保 California v. Texas (11月10日)
數碼私隱 Facebook, Inc. v Duguid (12月8日)
如果想了解美國的最高法院的任命、任期、職能如何令它身陷黨爭,最好的方法相信就是和其他地方的最高法院比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