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小屋Fox Cab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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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翼棄兵》心思慎密——如果人生就是棋差一著?(2)

終歸是人的故事

國際象棋在此劇,也繼續是棋子,是媒介。終歸最重要的,是人的故事。《后翼棄兵》的作者及劇組擅於說故事,讓主角幾段人際關係圍繞象棋展開和成長。成長永遠是關鍵字,讓人看不下去的作品通常有個通病,就是角色缺乏成長空間,奸角無所事事就想攪破壞,主角天生異品,由頭到尾遇神殺神。

如在上部分提到,劇中多場比賽都是環環相扣,讓觀眾見證主角成長。

Mr Shaibel—不相往還的依靠

最初有點擔心Mr Shaibel和 Beth的關係,因為典型、有套路可捉。目無表情、不苟言笑,在陰暗地下室躲起來「自閉」的校工,不是連環殺手很可能就是柔情鐵漢,也一定;結果還是不自覺喜歡這個角色。他和象棋成為了Beth的依靠在象棋教練到訪時,Beth很淡定但有些事情會覺得陌生,每每就在那時望向Mr Shaibel找提示。收到討厭的公仔作禮物,Mr Shaibel打打眼色,一老一少一同敷衍,搞怪又有默契。

自從偷藥風波,兩人不相往還,道別只有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但他何曾離開?Beth加入新家庭,縱然後母友善,難言可依靠。即便生活拮据,讓Beth參賽又無疑是划算投資,但後母不懂、不在乎、不相信。最相信她「有投資價值」的,只是Mr Shaibel。而在之後的比賽,每每在Beth知道技不如人,要投降的時候,她想到的都是Mr Shaibel第一次讓她認輸的情景。

在國際象棋中,投降和被將死(checkmate)的分數是一樣的,但棋手很多時情願在被將死之前投降,可說是不浪費時間白走,但也是眼光問題,到底是否預想到之後的死局。或許以她的性格,執迷而難以認輸,但Mr Shaibel是首個教曉她知所進退的人,並以這樣的方式陪她,不管他在也不在她身邊。

Alma Wheatley—互相救贖

這角色很複雜,由Marielle Heller來演真是萬幸。她不算刻薄,但也不是大愛無私。她為Beth準備好房間,要她當跑腿,要她洗碗,會抱怨養她貴,但也會為她準備好晚餐,會問她為何晚歸,會讓她坐在梳化看棋藝雜誌而自己做著家務……算不上刻薄後母,但隔膜明顯,帶她買衣服專挑便宜貨,受不了也聽不下她總是提著象棋,大腦直接略過Beth的需要和想法,沒想著了解。

無法實現的演奏夢,讓她沒了自我;失去孩子,讓她沒了母親的身份;失去丈夫,使她只能自嘲曾為人婦。 Beth 給她一個身份,讓她承諾學當一個母親。這是羈絆,身份意味著立足點,有相應責任和權利,雖不至滿分,但也要偶爾離開床,離開電視,陪她參賽,看看不懂的棋局。新來的責任,何來不是新來的機會。

各取所需是最初的連繫,Alma需要立足點,需要錢;Beth需要母親。Alma沒了Beth會斷了財路,問作為經理人(更像是請假大師)可否分10%也尷尷尬尬;Beth固然也需要Alma請假,作為監護人與她飛出飛入,但額外還給母親加5%,無他,若這能把金錢瓜葛拋開,何樂而不為。最初Beth對參加休斯頓的比賽不而為意,母親說去就去吧,但她和母親度過了至今最快樂的聖誕,又不是15%保證能買到的快樂。

成長是關鍵,新身份讓Alma也在改變。她仍然看不懂象棋,仍然覺得很複雜,但她願意聆聽。她會去讀關於Beth的剪報,她要是看不了Beth比賽,便要求她一步不漏複述。如前文提到,Beth也樂於那樣做。有一幕儘管時間不長,卻讓我很深刻。Beth賽後向Alma複述,認真得用上棋盤解釋。那不是滿足母女身份的敷衍,一個要儘量聽懂,一個要儘量說得對方會懂。如果象棋是你最想聊的,我們就來聊棋吧。儘管學習曲線有點低,她和Beth意見不合時,不經意說了一句:

Yeah, I know what playing black means.

Alma是Beth的Partner in crime,不是最規行矩步的母親,偷偷給一口Gibson,明知是壞主意也和你再飲一枝啤酒;同時也是她的生活支柱,教她下廚,近乎情緒勒索地要她放鬆,去逛動物園,享受人生,還完美地當了一個能讓Beth在畢業禮出醜的家長……

MR. Wheatley—對父親的執念

Beth對Mr Wheatley的心態讓我很好奇,好奇她為何堅決要認是他女兒。劇中沒交代何時Beth開始改口叫Alma作Mother,但她一直叫後父Mr Wheatley;不過二人相處機會太少,沒改口也正常。然而,當Alma死後,她第一時間聯絡Mr Wheatley,介紹自己是Beth, your daughter.;而當下Mr Wheatley的反應也奇怪:Can you handle it? I can’t go to Mexico.說到房貸的事,還問了一句 Need money?還以為他終於要負點責任,儘管Beth似乎更想要他顯示對Alma的半點關心,但沒有。

Mr Wheatley心血來潮要爭產,她再次重申自己是他女兒,哪怕只是法律上。回到身份的問題,單是法律上身份,沒有羈絆沒有責任沒有權利,沒有立足點,Mr Wheatley只是Mr Wheatley。講數之際總算有點提示,為甚麼Beth不視Mr Wheatley為father又要堅持自己是他女兒。

You signed the paper, you took the responsibilities.[…]You adopted me, I didn’t ask you to.

我猜這其實也是她想和生父——更多是和生母說的。Mr Wheatley說他不會被孤兒搶走間屋,Beth再重申她不是孤兒。有了Alma後,她不再是孤兒。同樣是身份、責任問題,我被你當水魚搶錢也罷,麻煩你負責名義上的妻子的殮葬費。

Harry Beltik—不懂挽留

眾多對手之中,只想談Harry Beltik。Benny Watts在此劇的作用,於棋上多於關係上。Benny是棋痴,家徒四壁,生活質素堪憂,與象棋以外有生活的Beth大相徑庭。雖說最後也和Beth發展一段情,但始終最愛還是棋,從Beth身上最大得著,恐怕還是棋。至於Beth和Townes,就是教科書級的化學作用,美還美,心動還心動,火花消逝留下的卻不及陪伴的。

陪伴過的是Harry,真正改變她下棋方式的也是他,學會了解對手的事跡,發掘直覺以外的棋路。Banny的訓練沒Harry般辛苦,是因為Harry已讓她看到其他可能性,欣然接受排棋、練殘局這回事。Beth邀請他過去,無疑是為了填補母親初逝的情感缺口,而Harry也知道Beth請他留下來,很大程度是因為孤獨,所以才能說出:

Harry: I am glad to be here with you, you know? After you lost your mum.
Beth: More than that.

前一晚兩人意見不合,Harry躲在房裡,Beth想找他,在門外乾咳兩聲。從前Beth的打招呼方式就已經那樣,不懂開口,只會那樣引起注意,對藥店老闆、圖書館職員都是那樣。但Harry關了門,開了音樂這招就沒用了。她一等到音樂停了,馬上起來再嘗試,對方卻應已關燈睡覺。她以為之後和好就沒事了,翌日煮好早餐,等到的卻是執好包袱的Harry。試著用言語挽回他的自尊心,但補救不了之前的嚴苛。

You’re wrong, ya know. You taught me a lot. I’m really glad you called.

Jolen—無聲關注

最初對Jolen的感覺並不強烈,就是兒時好友,想不到最後出現,終於阻止了Beth的酗酒。(一停酒馬上明豔照人,服了……)這當然是劇情需要,但對白真的到位。除了很多人廣傳的那兩句

I’m not your Guardian Angel. I’m not here to save you. Hell, I can barely save me. For a time, I was all you had. And for a time, you was all I had. We weren’t orphans. Not as long as we had each other.

但我最深刻的,是她說Mr Shaibel 不是唯一留意Beth動向的人。Jolen也無聲關注著這位好友,情願把錢花在買看不懂的棋藝雜誌,哪怕其實說不準有否再見之日。深刻,因為這真的像我會做的事。有朋友笑我習慣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許是吧,所以每當感受到大家的好,我也會為此內疚。如你們偶然看到這,希望能知道我的重視比能表達的多,所以對不起,也謝謝。


棋子,作為借代,總是被擺布的犧牲品。下棋之人,縱觀全局,望過去、望現在、望未來,操控一切。但真正的棋局,需要真正的對手,而一旦有對手,就沒可能操控全局。

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沒可能失控,沒有求之不得 ,沒有起伏,沒有渴望,只有自己無所不知,還剩甚麼作動力?

好好感激生命中來攪局的人,那些對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