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的傢伙》影評—需要成長歷練去調味

長大的傢伙.png

朋友推薦一套舊電影《長大的傢伙》,陣容有素來好戲的金海淑,也有我喜歡看的孫湖竣,所以甚是期待。

(含劇透)
(含劇透)
(含劇透)

故事不複雜,生於小島的金奇江從小便常常惹事,高中時為了和兩位朋友去耍樂,便膽粗粗盜了村民的大蒜去賣換錢,結果三人喝了幾杯酒,裝了半天大男孩就被警察抓了。警察要找主謀,奇江也招認了,還自覺有義氣,結果朋友獲釋,自己則被拘留。他的母親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出來。

後來,奇江的一位好友說要到城市闖闖,不想一世被困在小島上。奇江想着想着,也不甘龍游淺水,便偷了家裡僅餘的積蓄,和朋友離家出走,希望有成就,風風光光回家。二人在城裡的當鋪工作,收入不多,但認識了專做非法勾當的「社長」,從此透過盜竊來找外快。一次生兩次熟,奇江成了好勇鬥狠的扒手,過起縱情聲色的日子。

一天,奇江收到家裡的電話,得知母親入院,便想籌錢作醫藥費,可是二人縱情聲色哪有積蓄?於是,「社長」為他們安排了一場「大茶飯」,誰知朋友錯手殺人,一起被抓的奇江同被判死刑。母親知道後,再次千方百計救兒子。可是,目不識丁,又住在偏远農村的她,別說要上訴推翻法院的判決,就連申請探監也困難重重,身心吃盡苦頭。

愈走愈錯 旁觀又急又惱

觀眾看着奇江到處惹事,所做的決定往往並非解決問題的方法,想耍樂卻去盜竊,想出人頭地照顧母親,卻又偷錢又離家出走,錯得離譜,難免惱怒。同一時間,又看着奇江母親拖着衰弱的身體為兒子奔波,真是又憐又痛,恨不得想捶奇江幾拳。儘管如此,雖說不明白孫湖竣為何常常接到一些衝動愛闖禍,有小聰明卻缺乏智慧的角色,但不得不讚他的表情總能讓人同情。他被里長称讚時的沾沾自喜,離家出走前許下要衣錦還鄉的煞有介事,詢問同房死囚下落的惶恐不安,以至希望多見母親一面的小心希祈,都讓人同情,讓人記得他原是個小時候遭家暴,一心想成大器保護母親但走了歪路的蠢材……

《長》整體故事流暢,題材不新穎,情節不難猜,甚至可以說是平鋪直敘。年少輕狂,生性得太遲,珍惜得太遲,有些事情錯了就回不去。唯一讓我意外的,是奇江思前想後,竟認為自己錯在自大。不是錯在衝動,也不是錯在選擇,而是錯在明明幼稚,卻自以為是大人,總覺是要成大器的人。細想之下,也真實。

殘酷真相 我只是我

這讓我想起曾聽過的一句話——「成長就是意會到自己並不獨特。」

這其實是很殘酷的。常聽「做人要做自己」等口號式語句,但我反而覺得實情是我們「只能做自己」。叫我們渴望、追求、着緊的,往往是理想的自己。

我們只能以自己的模樣而活,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天闢地。殘酷至極。

奇江無法衣錦還鄉,更無法越過高牆,回去照顧年老的母親,讓人遺憾。他尚且偷呃拐騙,我邊看邊念掛的,卻是那些正直的人,被迫與家人從此分離,人生計劃被逼打亂、諾言被逼落空的人。

而再看看自己,也沒有扭轉乾坤的本事,何其殘酷?

這電影,單看或許有點乏味,若有成長的體會作調味,倒有點意思。

《波斯密語》影評——關於語言和記憶的電影

朋友推薦《波斯密語》,終於趕在落畫前看了。二戰德軍集中營是電影熱門的題材,觀眾哪怕對箇中史實認識不深,也很有基本概念,新的切入點成為這類電影的成敗關鍵。《波斯密語》透過講述猶太人之堯假裝波斯人,教納粹軍官高克一套假的語言而避開死神,本身題材已新穎,叫人好奇。

《波斯密語》算不上真人真事

在觀賞前,見各大媒體都用「真人真事改編」、「真實事件改編」作招徠,更感興趣。但由於情節非常戲劇化,亦好奇高克的下場,於是看畢馬上Google一下,卻發現電影更像是小說改編。電影的原型是Wolfgang Kohlhaase的短篇小說Erfindung einer Sprache,而作者透露小說的原型是從一位朋友聽來的故事,但小說的細節截然不同。

故事離奇,再被告知是真人真事,自然能增加其魅力;但發現真相後難免有一陣失望。與其這樣,情願一早說是小說改編更好。幸好,導演Vadim Perelman營造氣氛和掌握節奏的能力甚強,使我數度替之堯捏一把汗。而且演員表現亮眼,尤其飾演之堯的演員Nahuel Pérez Biscayart,眼神和姿態都演活了活於驚恐下的疲憊。

語言就是聯繫

電影以集中營為背景,但主軸是語言和記憶。大學時一時興起,在主修科以外選了些文化研究的課程來讀,其中第一份reading就是說語言學的。電影中的「假波斯語」是語言極端的體現,其實就和教會有自己的一套用語,特工有特定暗號,情侶有親密暱稱差不多。只是這些情況,都未脫離更大的共通語言。而雖然「假波斯語」本身只是無意義的音節,而懂的人亦只有之堯和高克,但二人的確能憑此溝通,傳遞訊息意念,令它有了語言之實。 (劇透提示) (劇透提示) (劇透提示)

撇開其他提示不說,高克對眼前猶太人不屑一顧的態度,使他錯過最近的真相。高克不只是軍中廚師,還負責中轉集中營的運作,把一批又一批受害者帶到工場勞役,又一批批將他們送走(對大部分人而言更是送死)。他做事一絲不苟,要求營裡的登記名冊每隻字都要抄寫得工工整整;如果他這份心思分半點在登記名冊上的人名而不是字體格式,就會知道自己被騙了。但他沒有。對他來說,營裡被囚的只是無名之輩。

因為你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才成了無名之輩。

最諷刺的,是高克一直溫習的假波斯語,大部分正是從被囚人士的名字而變化出來。對之堯來說,用人名創新詞箇然是活命的方法,畢竟要憑空想出幾千個音節太難。然而,語言不是無意義的音節,它必須有含意,才能成為表達的工具。之堯派飯時問人名字,再配上不同概念的那一段,是全套電影的重點,雖重複仍不覺冗長。

看不見之惡

原著作者是德國人,其作品或容讓我們看到另一種論調。而導演的訪談也提到,電影的歷史顧問反複跟演員解釋當時軍人行為和思想。除了一如其他集中營電影,有猶太人受苦的場面;《波》的集中營更像血汗工場,猶太人和戰俘不受尊重、被欺壓,下層士兵狐假虎威直接施暴,中階領導層有實權,負責維持系統性暴行,最後還有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老闆。而明明眼前是泯滅人性的惡行,軍人在飯堂聊的竟是情情愛愛和是非,有空時則來場團隊野餐,和一般上班族差不多,且看不到其所作所為的惡劣。而這並非無中生有,著名紀錄片、1956年的《夜與霧》也提到,集中營就選址在教堂、市集的步行距離內,經過正常招標程序,由承建商興建,尋常得讓人心寒。

抽離來看,這些軍人都參與了暴行,但心理學告訴我們,沒有人會打從心底裡認為自己是個壞人,一心就是要做惡行。除了著名的平庸之惡,人的大腦亦擅長為行動找理由,特別適用於像高克這種有實權的。高克自我期許是個溫文、信守承諾的人。他把手上的血抹走,否認自己是個殺人犯,更懂得名哲保身,一早預備好假護照,隨時擺脫納粹身份。

假波斯語沒有「希特拉萬歲」

我沒有看到很多影評說的師生情。首先,師生情要雙向,而之堯只是一直走在鋼線上。而高克更像是以拯救者的姿態,給予之堯一些特殊待遇而矣,出於需要,出於優越感,出於他可以。

但也很難說高克沒有付真感情,那些大概無人在乎或問過他的問題,或不敢為同胞道的說話,都在無法巧言令色,詞彙有限的情況下,向之堯傾訴。那一刻他不是高克上尉,只是Klaus。

正因他曾展示過Klaus的一面,我才好奇他的下場。單獨來看,他被之堯出賣了,夢碎了,算是可憐人。然而,誰能把人生單獨來看?難道他有資格怪之堯?

達明一派不是你的年代吧?

達明一派Replay

凡是知道我去看這演唱會的都對我那樣說,就連邀請我的都那樣說。的確,他們大部分專輯比我更早面世;真正聽,是因為大學唔識死去讀隔離系文化研究的course。香港流行文化,怎會缺少達明一派呢?

入場前刻意過濾演唱會的新聞,就讓表演者告訴我要感受甚麼。不過,還是不小心在FB看到觀眾叫口號的事。儘管如此,在現場還是很驚訝,驚訝全個show多麼直白,沒有擦邊打球,下下直線抽擊。

這是我看過最貼地氣的演唱會。 台上台下同唏噓,互相打氣。

這是我看過最講信任的演唱會。 在以言入罪的香港,誰在你身邊陪你講真話,都是信任。

經過這場演唱會,我更欣賞大師劉以達。不擅言辭,但多年來始終用作品和表演發聲。當年作得出天問的曲,之後也作得出回憶有罪的曲。曲不及詞直白,但訊息都在。他有他的方式,而且同樣始終如一。

看到有文章指演唱會的《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沿用舊詞是無膽,真的很驚訝。整場表演來得坦率,何懼那半步?說是今年有太多人物無法言明,或裝不下倒更貼切……

我難說是達明一派的fans,對兩位明星了解不多,一度好奇作為拍擋,達哥對明哥愈來愈敢言的看法。不是沒聽懂以前的歌,只是變了樣的藝人還少麼?

這場演唱會的存在固然解答了我的好奇,更總算見識到達哥惜字如金,但毫不含糊;所思所想見於作品,見於行為,值得尊敬。

香港市場是小,但自己香港自己養也好,黃色經濟圈也好,初心都不是畫地為牢,而是不能單以買賣、供求衡量的,就別出賣別收買。黃牛終結者別苦惱,或許就只是供求問題,香港市場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