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翼棄兵》心思慎密——如果人生就是棋差一著?(2)

終歸是人的故事

國際象棋在此劇,也繼續是棋子,是媒介。終歸最重要的,是人的故事。《后翼棄兵》的作者及劇組擅於說故事,讓主角幾段人際關係圍繞象棋展開和成長。成長永遠是關鍵字,讓人看不下去的作品通常有個通病,就是角色缺乏成長空間,奸角無所事事就想攪破壞,主角天生異品,由頭到尾遇神殺神。

如在上部分提到,劇中多場比賽都是環環相扣,讓觀眾見證主角成長。

Mr Shaibel—不相往還的依靠

最初有點擔心Mr Shaibel和 Beth的關係,因為典型、有套路可捉。目無表情、不苟言笑,在陰暗地下室躲起來「自閉」的校工,不是連環殺手很可能就是柔情鐵漢,也一定;結果還是不自覺喜歡這個角色。他和象棋成為了Beth的依靠在象棋教練到訪時,Beth很淡定但有些事情會覺得陌生,每每就在那時望向Mr Shaibel找提示。收到討厭的公仔作禮物,Mr Shaibel打打眼色,一老一少一同敷衍,搞怪又有默契。

自從偷藥風波,兩人不相往還,道別只有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但他何曾離開?Beth加入新家庭,縱然後母友善,難言可依靠。即便生活拮据,讓Beth參賽又無疑是划算投資,但後母不懂、不在乎、不相信。最相信她「有投資價值」的,只是Mr Shaibel。而在之後的比賽,每每在Beth知道技不如人,要投降的時候,她想到的都是Mr Shaibel第一次讓她認輸的情景。

在國際象棋中,投降和被將死(checkmate)的分數是一樣的,但棋手很多時情願在被將死之前投降,可說是不浪費時間白走,但也是眼光問題,到底是否預想到之後的死局。或許以她的性格,執迷而難以認輸,但Mr Shaibel是首個教曉她知所進退的人,並以這樣的方式陪她,不管他在也不在她身邊。

Alma Wheatley—互相救贖

這角色很複雜,由Marielle Heller來演真是萬幸。她不算刻薄,但也不是大愛無私。她為Beth準備好房間,要她當跑腿,要她洗碗,會抱怨養她貴,但也會為她準備好晚餐,會問她為何晚歸,會讓她坐在梳化看棋藝雜誌而自己做著家務……算不上刻薄後母,但隔膜明顯,帶她買衣服專挑便宜貨,受不了也聽不下她總是提著象棋,大腦直接略過Beth的需要和想法,沒想著了解。

無法實現的演奏夢,讓她沒了自我;失去孩子,讓她沒了母親的身份;失去丈夫,使她只能自嘲曾為人婦。 Beth 給她一個身份,讓她承諾學當一個母親。這是羈絆,身份意味著立足點,有相應責任和權利,雖不至滿分,但也要偶爾離開床,離開電視,陪她參賽,看看不懂的棋局。新來的責任,何來不是新來的機會。

各取所需是最初的連繫,Alma需要立足點,需要錢;Beth需要母親。Alma沒了Beth會斷了財路,問作為經理人(更像是請假大師)可否分10%也尷尷尬尬;Beth固然也需要Alma請假,作為監護人與她飛出飛入,但額外還給母親加5%,無他,若這能把金錢瓜葛拋開,何樂而不為。最初Beth對參加休斯頓的比賽不而為意,母親說去就去吧,但她和母親度過了至今最快樂的聖誕,又不是15%保證能買到的快樂。

成長是關鍵,新身份讓Alma也在改變。她仍然看不懂象棋,仍然覺得很複雜,但她願意聆聽。她會去讀關於Beth的剪報,她要是看不了Beth比賽,便要求她一步不漏複述。如前文提到,Beth也樂於那樣做。有一幕儘管時間不長,卻讓我很深刻。Beth賽後向Alma複述,認真得用上棋盤解釋。那不是滿足母女身份的敷衍,一個要儘量聽懂,一個要儘量說得對方會懂。如果象棋是你最想聊的,我們就來聊棋吧。儘管學習曲線有點低,她和Beth意見不合時,不經意說了一句:

Yeah, I know what playing black means.

Alma是Beth的Partner in crime,不是最規行矩步的母親,偷偷給一口Gibson,明知是壞主意也和你再飲一枝啤酒;同時也是她的生活支柱,教她下廚,近乎情緒勒索地要她放鬆,去逛動物園,享受人生,還完美地當了一個能讓Beth在畢業禮出醜的家長……

MR. Wheatley—對父親的執念

Beth對Mr Wheatley的心態讓我很好奇,好奇她為何堅決要認是他女兒。劇中沒交代何時Beth開始改口叫Alma作Mother,但她一直叫後父Mr Wheatley;不過二人相處機會太少,沒改口也正常。然而,當Alma死後,她第一時間聯絡Mr Wheatley,介紹自己是Beth, your daughter.;而當下Mr Wheatley的反應也奇怪:Can you handle it? I can’t go to Mexico.說到房貸的事,還問了一句 Need money?還以為他終於要負點責任,儘管Beth似乎更想要他顯示對Alma的半點關心,但沒有。

Mr Wheatley心血來潮要爭產,她再次重申自己是他女兒,哪怕只是法律上。回到身份的問題,單是法律上身份,沒有羈絆沒有責任沒有權利,沒有立足點,Mr Wheatley只是Mr Wheatley。講數之際總算有點提示,為甚麼Beth不視Mr Wheatley為father又要堅持自己是他女兒。

You signed the paper, you took the responsibilities.[…]You adopted me, I didn’t ask you to.

我猜這其實也是她想和生父——更多是和生母說的。Mr Wheatley說他不會被孤兒搶走間屋,Beth再重申她不是孤兒。有了Alma後,她不再是孤兒。同樣是身份、責任問題,我被你當水魚搶錢也罷,麻煩你負責名義上的妻子的殮葬費。

Harry Beltik—不懂挽留

眾多對手之中,只想談Harry Beltik。Benny Watts在此劇的作用,於棋上多於關係上。Benny是棋痴,家徒四壁,生活質素堪憂,與象棋以外有生活的Beth大相徑庭。雖說最後也和Beth發展一段情,但始終最愛還是棋,從Beth身上最大得著,恐怕還是棋。至於Beth和Townes,就是教科書級的化學作用,美還美,心動還心動,火花消逝留下的卻不及陪伴的。

陪伴過的是Harry,真正改變她下棋方式的也是他,學會了解對手的事跡,發掘直覺以外的棋路。Banny的訓練沒Harry般辛苦,是因為Harry已讓她看到其他可能性,欣然接受排棋、練殘局這回事。Beth邀請他過去,無疑是為了填補母親初逝的情感缺口,而Harry也知道Beth請他留下來,很大程度是因為孤獨,所以才能說出:

Harry: I am glad to be here with you, you know? After you lost your mum.
Beth: More than that.

前一晚兩人意見不合,Harry躲在房裡,Beth想找他,在門外乾咳兩聲。從前Beth的打招呼方式就已經那樣,不懂開口,只會那樣引起注意,對藥店老闆、圖書館職員都是那樣。但Harry關了門,開了音樂這招就沒用了。她一等到音樂停了,馬上起來再嘗試,對方卻應已關燈睡覺。她以為之後和好就沒事了,翌日煮好早餐,等到的卻是執好包袱的Harry。試著用言語挽回他的自尊心,但補救不了之前的嚴苛。

You’re wrong, ya know. You taught me a lot. I’m really glad you called.

Jolen—無聲關注

最初對Jolen的感覺並不強烈,就是兒時好友,想不到最後出現,終於阻止了Beth的酗酒。(一停酒馬上明豔照人,服了……)這當然是劇情需要,但對白真的到位。除了很多人廣傳的那兩句

I’m not your Guardian Angel. I’m not here to save you. Hell, I can barely save me. For a time, I was all you had. And for a time, you was all I had. We weren’t orphans. Not as long as we had each other.

但我最深刻的,是她說Mr Shaibel 不是唯一留意Beth動向的人。Jolen也無聲關注著這位好友,情願把錢花在買看不懂的棋藝雜誌,哪怕其實說不準有否再見之日。深刻,因為這真的像我會做的事。有朋友笑我習慣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許是吧,所以每當感受到大家的好,我也會為此內疚。如你們偶然看到這,希望能知道我的重視比能表達的多,所以對不起,也謝謝。


棋子,作為借代,總是被擺布的犧牲品。下棋之人,縱觀全局,望過去、望現在、望未來,操控一切。但真正的棋局,需要真正的對手,而一旦有對手,就沒可能操控全局。

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沒可能失控,沒有求之不得 ,沒有起伏,沒有渴望,只有自己無所不知,還剩甚麼作動力?

好好感激生命中來攪局的人,那些對手吧。

《后翼棄兵》心思慎密——如果人生就是棋差一著?(1)

落筆之際,沒有翻查《后翼棄兵》The Queen’s Gambit是否仍保持零負評的紀錄,但於我而言,實在很久沒有看到如此高質素的劇集,處處感覺到台前幕後的心思,大概就是作為觀眾最滿足的事情。本身愛玩國際象棋,看這類題材的作品要麼很喜歡,要麼很討厭,結果驚嘆劇組竟能把這腦部運動(mind game)拍得如此性感誘人,讓人緊張、心跳加速,佩服極了。最讓我高興的,是不只我一個這樣想,有職業棋手也有相同看法

When it comes to how chess is portrayed onscreen, chess players are a notoriously picky and unforgiving crowd. We will pounce on any mistake. Though “The Queen’s Gambit” has its flaws, in the end the series is a clear winner.

——Dylan Loeb McClain (New York Times)

后翼棄兵不馬虎 展現下棋誘人一面

能把國際象棋拍得如此吸引,真的需要整個劇組的配合。首先是道具,用了多套不同風格、不同材質的象棋,而且不同賽事都能做到鮮明的風格,例如地區賽就是觀眾圍著看;在墨西哥城的比賽,讓觀眾看的是棋盤是平面磁石貼而已,待巴黎的公開賽,是立體磁石貼。仔細至此,叫人舒服。更別說比賽場地的變化,周遭環境的變,使觀眾即使看了一場接一場的比賽都不會沉悶和受不了。(道具組,那隻Bulova!)

演員拿棋、吃棋的方法,以至按鐘計時,眼神、思考、記步等小動作,都很像樣,有職業棋手的影子,讓人入戲。我注意到Beth Harmon吃子的方法很特別,後來在Chess Life Magazine的一個訪問,飾演Beth Harmon的Anya Taylor-Joy提到原來這手法是由她提出的,就連Beth一頭紅髮也是她的主意(好有主見的演員啊,而個人認為效果頗成功)。配合攝影、配樂和特效,讓下棋的誘人處經細節呈現。而全劇的棋局都是真的,找來了原著的棋藝顧問Bruce Pandolfini,還有俄羅斯特級大師Garry Kasparov和兩位德國籍專家。我在網上找到一份不完整的劇組名單,只看到John Paul Atkinson當顧問,但仍建議大家仍去欣賞一下這份名單。

談性別平等 可以由觀眾自己看

雖說此劇是走單女主角模式,又是聚焦在男性主導的界別,自然與性別平等、女權等議題相關。不過,正如Chess Life Magazine 的訪問中, 飾演母親的Marielle Heller說:

As an old school feminist who sometimes I find the kind of like girl boss hot topic version of feminism that we have going on today a little bit tough to swallow, I think this story doesn’t fit into the fad femisism but if anything it really is just a truthful story of what it feels like to be pursuing a dream within a male-dominated world.

我覺得她作為圈中人(演員+導演)能這樣說的確很勇敢,而儘管我認為有些「女權電影」很難不高舉女權,例如Battle of the Sexes和Hidden Figures,但的確很高興看到一套沒有刻意強調是「女」棋手的作品。不是說作品避開Beth是個女角色的事實,她接受訪問的情況,如她首次參賽時被看輕的情況。但作品更多專注在間接呈現,例如她的對手幾乎清一色男性,反映由男性主導棋藝界的情況。

在戰勝Harry Beltik那一幕,主題明顯是要突顯女棋手被歧視的情況,但劇情並非大部分「女權電影」般強調女主角憑著同等以至過人的能力,或女性獨有特質去戰勝對方,而是呈現了她因被歧視而變得情緒化、不憤的一面。而女主角最後是靠藥物穩定情緒,而她當下的棋藝是否完勝Harry也不是重點;他敗陣是輕敵,浪費自己時間在先。

比賽各具特色 一場接一場亦不沉悶

以下棋為主題的電視劇,自然要面對如何讓觀眾看下一場又一場棋局。電影倒還好,時間有限,大部分棋局都能略略交代,只專注兩三場對主角特別重要的便可。但《后翼棄兵》(或原著)的劇情安排甚為用心,令多場賽事各具特色。這裡即管舉幾場印象特別深刻的:

對戰Benny Watts首敗

這是我全劇最深刻的一役,結局也比不上。觀眾並不是看Beth和Benny「現場」對決,而是從她向母親複述賽果時,一同「被告知」的。除了Beth在天花板看過的想像棋盤外,這場是劇中首次在現實的棋盤上展示Beth的思考過程, 快速、判斷各種開局方法以及後著的可能性。下棋,就是布局、回應、布局、回應……預想各種可能性和潛在對應方法是棋手必須要做的事。這幕的對白和畫面充分表達了棋手的心態,更準確而言是挫敗。

最初兩人下棋的速度飛快,後來逐漸慢下來。Beth的眼神和動作都是堅定,棋路亦是在進攻。她告訴母親:

I thought he could see what I was planning. I thought he can hear my heart beat and know how panic I was. He still have time to get out of it. But he took the piece, just as I planned.

正當Benny顯得猶疑,我以為這局又以Beth擊敗Benny告終,只是二人有Chemistry,讓Beth會去想Benny的心態,甚至有種想希望對方成功逃脫,因為這代表對方看到了自己的心思。然而話鋒和劇情突轉:

But he captured my pawn, my protected pawn. The pawn that held his queen into her corner to most of the game. He forced an exchange of queens. Can’t believe it.

語氣都受傷了。

The more I look the worse I became. Caught me completely off guard. It was brutal.

這種無力感,在下棋以外都有過。有多少人嚐過人生表面上由自己掌舵,剎那間手裡的安穩(protected)卻變得天翻地覆,殺你一個措手不及?接下來,當務之急當然是重整旗鼓,但愈看心愈冷,因為看出事情只會往壞方向發展,兵敗如山倒:

I needed a counter threat. A move that would stop in his track, but there isn’t any. I spent half an hour studying the board and decided that Benny’s move was even sounder than I thought. […] I have to retreat, but he kept coming. I wanted to scream.

更細膩的,是它不止於讓觀眾同情Beth的挫敗和受傷,也不片面地表達下棋要瞻前顧後,不能只一味想著贏,還繼續推進劇情。

一,是繼續表達棋手的心境——預測對手下一步,並制定回應,是下棋的必要步驟,而且往往要想多於一個可能性。當母親安慰她仍是雙冠軍時,輸贏此刻是其次,她說:I didn’t see what he was doing. 反映Benny是她不可控、不可預測的因素,因而是個可怕的對手。到底是他身陷險境後,突破了Beth的布局;還是他早已看穿布局,假意迎合,計劃好反敗為勝的這步trading queens?

二,是進一步鋪墊母女感情。這幕再次提醒觀眾 Beth習慣和母親複述比賽棋局,而且不論她聽懂如否,她都仔細地說,而母親亦仔細地聽。在不歡而散的翌日,一個動作,毋須言語就和好。

封棋反勝蘇聯小棋手


小棋手很有型格,而同樣年輕成名,棋藝出眾的Beth首次對著比自己年紀小的棋手。她沒了當年的「光環」,對手才是這局裡的「小天才」。Beth極為吃力,最後更要封棋。於是,她回到酒店房後邊浸浴邊找破局方法。結果翌日她換了個人似的,還和對方玩起心理戰,不斷刺激小棋手,並突顯自己已預測到對手的每一步。(更像是前一晚想到每一個潛在的可能性,然後就著那些可能性統統都已想好對策)

當然,這盤棋的主題是下棋以外的人生,雖然是Beth在問小棋手,但實際是Beth在想的問題。然而,這局亦反映表面上看來的輕易而舉的,背後其實花費了不少工夫;同時再次強調Beth預測棋局的能力。這局深刻在於Beth在此仗完全脫離了天才少女的階段,而亦因對著年紀小的對手,有著不一樣的火花。

首戰Vasily Borgov大敗

Beth和Borgov的對決是全劇的高潮,而有點經驗的觀眾都會預計未到結局,Beth首戰會輸。但仍然讓我深刻的是她如何描述落敗,那種心情仍然緊扣著誰掌控局勢,以及能否猜測到對方的心思。敗給Benny時已經聽過一次,但由於她和Benny的距離較近,加上當時她最初才是咄咄逼人的一方,火花與這局完全不同。

I didn’t expected. No one really plays it. It threw me off. Just like he knew he would. From that point on, the whole game was like a forgone conclusion. I …I couldn’t fight this feeling that I already lost.

(很欣賞劇組在Beth每次投降的時候,她都想起那個教她投降的Mr. Shaibel。)

快棋連敗Benny Watts

在Benny的連番邀請下,兩人在飯堂下快棋。在此之前,Beth和母親的對答,和Harry Beltik相處都已鋪墊了Beth公認和自認是直覺型棋手。快棋與一般賽事不同,不由得你預計對手和設局,直覺為主。當然,所謂的直覺包含敏銳度和經驗累積,除了感覺亦要熟書和有下棋的經驗—如同肌肉記憶(muscle memory)。她經驗不及,連敗數場。換言之,憑直覺,她是贏不了Benny的。把這幾局快棋和公開賽上Beth擊敗Benny的戰果一起看,某程度反映她和Harry的訓練成果。儘管在講求直覺的快棋上連敗,比賽時的Beth已是直覺和策略兼備。

順帶一提,比賽前夕她問Benny:

Beth: Do you ever go over games in your head? When you alone, I mean. Play all the way through them.

Benny: Doesn’t everybody?

這一問一答簡單但重要。Beth自從看過Mr. Shaibel下棋後,她就能想象那個棋盤,在腦中下棋。但她一天沒有將這個經驗分享,或沒聽過別人說起,她一天都不知道原來幾乎每個棋手都有這經驗。直覺?Vision?天賦?或許都是,但至少不是孤獨。

我不時重溫作家John Green在美國書展時的演講。他說:

Until I was about 10, I believe that I was the only human being alive in the planet and the rest of you were complicated alien constructs who’d been and then I was part of this in this experiment of testing a human child […] And I believe now that you are human and that you are just as human as I am […]and what took me there? Angry birds. No, stories. (Stories) were the way out, the way into believing that other people were really real in the same way that I was real. Because I have no outside evidence of that but encountering in stories, the real lives of other people allowed me to be inside of their heads in a way that I can never be inside the head of any real person, even a real person I care about very very much.

我有和Beth相似的經驗,在無比尋常的一日,我和朋友提到自己會和腦海的自己聊天,而且幾乎無法控制那把聲音,除了睡覺它(我?)不會停。我不是第一次和別人說起,但第一次有人和我說:「嗯我明,因為我也會。」而隨著年月漸長,認識了更多有那樣經驗的人,但我始終忘不了那天。儘管下棋需要對手,並處處猜度對手,要讓對方入局,按你的步調走。但如同所有人際關係一樣,始終無法真正走進對方的腦袋。

《半澤直樹2》的政治經濟

才剛寫完這個標題,已經覺得糟糕……活生生一套電視劇好像被我的標題弄得很沈悶。

《半澤直樹》的大名當然聽過,但愈是紅透半邊天的東西,我愈是提不起心情去看。所以,今年知道《半澤直樹2》放映,才去看第一季。老實說對這套劇的浮誇表演手法不敢恭維;而且我曾形容為「用身體做戲」「眉毛也有戲」的及川光博,表現機會也不多,甚是失望。說實話《半》顯然是打工仔的「爽片」,反擊上司無理的命令和不妥的要求,要卸膊的小人十倍奉還;在會議室可以放聲鬧爆上司,表情有多猙獰得多猙獰。

簡而言之,我是沒有甚麼期望去看第二季的。最近看完了,除了繼續驚嘆這種表演方式受歡迎外,我看第二季無疑是比較投入的。我猜是因為半澤今次要處理的個案比較有趣。

含劇透

含劇透

含劇透

《半澤直樹2》個案更有特色

第一季的個案,其實就是金額比較嚇人的呆帳和誤用融資的問題,基本上企業的背景並沒有太大影響。當然,選鋼鐵企業是要呈現日本的工業;選伊勢島飯店則是要呈現歷史悠久的家族酒店,但這是另一話題了。

反觀第二季,初創被惡意收購,只能設法以弱勝強,都是稍有前景的科技初創較有機會面對的情況。而且當中亦花了不少篇幅講述初創創辦人的對公司控制權的執念,以及科企技術結合的協同效應,故事緊湊之餘,亦更有特色。至於帝國航空篇,更涉及了官商勾結和戰略企業債務纏身的問題。

大得不能倒的戰略企業

自2008年金融海嘯後,加上今年疫情重創環球經濟,「大得不能倒」(Too big to fall)這話不時在耳邊響起,如美國的波音和香港的國泰(大也不是很大,只是重要得不能倒)。由於航權是國家戰略資產之一,加上影響著客貨運、數以萬計的員工,令政府不得不出手,如《半2》中的新任國土交通大臣白井亞希子就要求銀行放棄七成債權。

「咁樣大石砸死蟹(用強權讓對方屈服)都得?」其實,政府無權要求銀行放棄債務(Write-off loans),銀行亦固然不願意,所以白井亞希子便希望用輿論迫銀行就範。不過,有時礙於債務實在太重,根本無可能償還;如銀行不放棄部分債務,只會魚死網破。亦因如此,半澤的目標不只是保有債權,還需要提出重建方案,讓帝國航空業務好轉。

帝國航空與日本航空

帝國航空的故事或以日航為藍本。日航成立於1951年,一度被喻為「支撐國民榮譽感」的企業,與政府關係密切,更曾經國有化。2010年,日航申請破產,有分析認為是因為:(1)其歷史悠久的工會最頑固,工資及退休金開支不斷膨脹,令公司的勞動成本高企;(2)不願意放棄無利可圖的航線;(3)面對新幹線的競爭,以及(4)管理模式死板。

日本政府工作小組為它擬定重組計劃,包括由有官方背景的再生支援機構(ETIC)注資3,000億日圓,而日本政策投資銀行則發放約3,000億過渡性貸款,而其他主要貸款銀行亦放棄3,000至3,500億債權,改為持股。日本政府委派了稻盛和夫出任日航的CEO,希望能令它起死回生,具體措施包括裁員、停飛蝕本航線,削減子公司等。日航的破產、重整、再起飛的經過,與劇情有不少相似之處,儘管結果不同。

銀行家的社會責任

最後想說「銀行家」這回事。半澤直樹系列一直強調一個銀行家應有的態度。我看第一季的時候,純粹地把它看成日本職人文化的延伸,畢竟這是很常見的日劇套路。例如其他銀行職員大多忽略實業,只重視借貸和還貸能力,但半澤做事認真,會親自到廠房了解業務,看清發展潛力或潛在危機;而且永不放棄,即使窮途末路都堅持下去。但若說第一季的重點在於銀行家的職人態度,銀行家的社會責任因著銀行涉及戰略企業重整、不良帳目、政商勾結等問題,而得以突顯。

大結局說行長和大和田都因東京中央銀行的醜聞而辭職,大和田最後在會議室向半澤認錯,說他當年的確為了跑數扼殺了有前景有技術的企業。但他認為技術和賺錢是兩回事,所以每次貸款其實都是賭博。這固然是現實,可是這非但談不上他口中「銀行家的正義」,若銀行家統統以這種心態工作,不去看實業而是只看數字與回報,就只會愈來愈容易賭輸,造成更多壞帳和泡沫危機。大和田用激將法,說東京中央銀行已經玩完,半澤卻說銀行可以東山再起,這與前一集他和行長和箕部啓治議員對質的時候,說到的銀行要承擔過去的錯,承諾不會重犯,重建公信力互相呼應。

半澤的願景浪漫,他向行長喊話「我相信金融的力量,是幫助社會上勤奮努力工作的人們。」再細想現實世界中,金融脫離半澤的目標有多遠,便覺得很唏噓。金融有四項主要作用:

1.     支付系統

2.    財富管理

3.    資本配置

4.    減輕風險

我不是從事金融事業,我相信始終有人心存信念加入這行業。然而,從金融危機可見,金融更多是變成在價值之上炒賣價值的工具。YouTube有一段英國著名經濟學者John Kay講解經濟金融化的課堂錄影,在課堂開始時他以炒賣一張紙來比喻金融衍生產品。當中的利益其實都是建立在假象( illusion)之上,直至終於有買家去看看那張紙寫了甚麼,才發現一文不值。事實上,疫情下,今年上半年股票市場與實體經濟脫勾的情況也頗明顯。

Title: Prof. John Kay to deliver the 2016 Joan Muysken lecture: "Other People's Money: The Financialisation of the Economy" Description: We all depend on the...

John Kay的書Other People's Money: Masters of the Universe or Servants of the People也提到,銀行最初的炒賣色彩並非如此重,從他的書我反而看到半澤口中那種人和銀行家較樸實的關係。我不認為世界的經濟能回到過去運作模式,然而半澤說的,其實是反思金融在資產配置上的角色,應如何支持經濟,支持有潛力的企業,而非只是著眼流動的虛擬資產買賣;或死攬着大而無當的企業,不斷借貸縱容;甚至成為官商勾結的工具。

 

 書名:Other People's Money: Masters of the Universe or Servants of the People?  

作者:John K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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